雍也
第一次听到客家话是笔者刚到成都市龙泉驿区万兴中学参加工作的时候。这一天我们新来的四位老师和大姐曾老师一起到将军顶上散步,听到曾老师和一位乡亲的交流——
乡亲:太甲豪!尼左么格?
曾老师:老胎豪!艾拎轴轴。尼洗来子?
乡亲:艾洗搓叉子。
我们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云。请曾大姐翻译后才知道,这是当地客家人所说的客家话。其意为:
乡亲:大姐好!你们去做什么?
曾老师:老弟好!我们转转。你去哪里呢?
老乡:我去乘车。
后来了解到,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有大量福建广东江西等地客家人辗转迁徙来到此地。这些客家人的后裔在一些山区等位置偏远、交通不便、族群集中的区域,信守和坚持“宁丢祖宗田,不丢祖宗言”而形成了“客家方言岛”。
后来,笔者长期在这一带工作,爱人也是一位客家妹子。耳濡目染有了发现:客家话与古汉语甚至诗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壹
客家话读诗经竟然很押韵
笔者注意到,客家话的一些词汇很古奥典雅。如说“穿衣”为“著衫”,“睡觉”为“睡目”,“洗脸”为“洗面”,一日三餐为“食朝”“食昼”“食夜”,“割”为“刈”,“女婿”为“婿郎”等等。此外,在语音上多与唐宋时代的古音接近。如将“食”读为“是”,将“夜”读为“雅”,“妈”读为“咪”,将“不”读为“嗯”,将“请”读为“强”等等。此外,在表达上也有古汉语痕迹,如把“多吃点”说成“食多滴子”等等。
一次,我在翻阅《诗经》时,在摇头晃脑的吟咏中,发现原本不押韵的一些诗歌,如果用客家话读竟然很押韵。如:“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车》);“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如将“车”读为客家话的“叉”则非常押韵。又如:“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将仲子》)。“陟彼北山,言采其桤。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北山》)。将“母”读为客家话“咪”则很押韵。又如“维熊维罴,维虺为蛇”,将“蛇”读为“尼”则押韵等等。这一发现让我很兴奋。
贰
客家山歌是《褰裳》的姊妹篇
此外令人惊奇的是,客家山歌中的许多修辞手法与诗经中的赋比兴惊人的一致,甚至个别诗歌在内容上都相似度甚高。
生于洛带镇岐山村的当代学者、客家人肖平先生在其著作《客家人》中,有一篇《客家山歌与诗经之渊源》,认为“客家山歌在内容上承袭了以诗经为首的中国传统诗词歌赋乃至俗文学的特点”,并引用如下一首以证之:
风吹凉帽叶叶转,眼线打来牡丹花。
妹子生得凤凰身,眼角尖尖会刈人。
妹子生得好人才,哪边风水管下来。
眼拐打来镰刀样,刈人心肝无血来。
妹在那排哥这排,妹砍芒杆哥砍柴。
芒杆丢来还过得,目箭丢来刈死涯。(“涯”读为爱,意为我)
诗经《褰裳》描写女子在溱洧河畔与情人相约而不得见的怨念: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笔者在龙泉驿区客家人现在还在传唱的一首《客家情歌对唱》中,甚至找到了《褰裳》的姊妹篇:
阿妹啊,过来!要我唱歌你就游过河!你会游水就游过来!不见妹面,心就慌慌,你会游水就游过来!
阿哥啊,过来!要我唱山歌你就游过来!你会游水就游过来!不见哥面,心就慌慌,你会游水就游过来!
这首歌与《褰裳》异曲同工:都是情歌,都是当面呼告(这在诗经中不多见,在后代民歌中多见),都鼓励对方渡河来相会,所不同者,《褰裳》之女子更为大胆泼辣直白了当,并似乎掌握着恋爱主动权,而《客家情歌对唱》中的男女似乎更心心相印、情深意笃,也更温柔敦厚。